松萝挂在树枝上

攻夜X:

【第四章】

基尔伯特闷闷不乐的忧郁心情竟然持续了一个礼拜之久，他不再出门参加聚会，整天把自己关在卧室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这对讨厌孤独的基尔伯特来说是前所未有的状况，所以就连成天穿梭于其他贵族太太的客厅和剧院的他的姑妈都来关心他。

在伯爵夫人的带领下家里的仆人全都围着基尔伯特忙得团团转，一刻不得闲。伯爵夫人认为自己体弱多病的外甥一定是生病了，于是找来了医生把基尔伯特全身上上下下折腾了一个遍，最后还是什么问题都没有查出来。

基尔伯特被弄得很烦躁，心情更加忧郁了，而他的姑妈反倒彻底放下心来。后来她在给海德薇莉伯爵夫人的信中写道，基尔伯特肯定是害了相思病，想来跟伊丽莎白小姐的婚事不远了。

就这样，基尔伯特在家里呆了足足一个礼拜，哪里也没去。到了第八天，基尔伯特终于下定决心出门。费了一番功夫，基尔伯特找到了伊万工作的工厂。

跟彼得堡中其他的工厂一样，机器的轰鸣声震耳欲聋，空气中弥漫浓重的机油味铁锈味混杂着工人身上的汗臭味熏得基尔伯特几乎无法呼吸，他捏着鼻子快步走进值班室。

如果不是为了伊万，本大爷根本不可能来这种烂地方。

基尔伯特心想，等一会伊万必须好好补偿自己的纡尊降贵。

值班室里坐着一个邋遢的老头，他穿着皱巴巴的黑衣服，看上去很破旧，前襟还印着一块不知道是油渍还是什么东西的污渍。桌上摆着一瓶已经见底的伏特加，那人看上去醉醺醺的，一双眼皮向下耷拉着的灰色眼睛无精打采地望着基尔伯特。

“这位老爷，您有什么事？”

“本大爷找伊万。”

基尔伯特板着脸，摆出贵族的高傲姿态昂着头不正眼瞧对方。

“哪个伊万？这里有几十个伊万。”

看门人有气无力地回答道。

“我不知道他姓什么。”

“不知道姓名你来找他做什么？他是你什么人啊？”

这个问题一下子把基尔伯特噎住了。基尔伯特自己也不清楚他跟伊万现在到底算是什么关系，伊万曾经是自己的仆人，但是却因为自己被赶了出去，而说他是自己的朋友又说不出口。正当基尔伯特迟疑的时候，一个穿着工人服装的人走进值班室，他将一个公文包交给看门人，看门人接过东西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出门去，基尔伯特这才发现那老头竟然还是一个瘸子。那个工人的目光落在基尔伯特的脸上，忽然惊呼道。

“是你？”

基尔伯特收回目送看门人背影的目光，惊讶地打量那个工人模样的人，好一会才想起对方就是上次见过的名叫奥列格的年轻人。他虽然穿着工人的服装，但是跟其他工人又有些不太一样，他戴着一副眼镜，看上去文质彬彬，更像一个文人。

“你来找布拉金斯基？”

拗口陌生的俄国姓氏从对方口中说出，基尔伯特满脸迷茫地望着奥列格。

“谁？”

“伊万·布拉金斯基。”

“啊，对，本大爷就是来找他的。”

基尔伯特急忙点头，生他才不管伊万姓布拉什么斯基，只要能见到伊万就好。奥列格警惕地盯着基尔伯特不说话，看似平和的目光中似乎有什么极危险的东西在鼓动。基尔伯特被他的眼神弄得浑身不自在，不禁有些害怕眼前这个人。

“你跟伊万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纠缠他？”

“我跟伊万是旧识，我们之间有一些误会，我只是想向他解释清楚。”

基尔伯特尽可能地摆出真诚的表情，希望能说服对方相信自己。

“好吧，我去帮你叫他。”

大概是认为基尔伯特没有什么危险性，奥列格点点头，转身走出值班室。

不一会，伊万推门走进来，抬眼看到基尔伯特站在自己面前瞬间愣在那里。

“您怎么来了？”

这句话让基尔伯特抓住了破绽，伊万问得不是你是谁，而是你怎么来了。很明显伊万知道自己是谁，所以根本不需要询问自己的身份。基尔伯特快步走到伊万面前，仰起头露出得意的笑容。

“你果然是装作不认识本大爷的吧！”

“我们上个礼拜见过。”

伊万又露出那种冷淡疏远的微笑，说出来的话也模棱两可。

“我记得您。”

“随便你怎么说吧！”

基尔伯特放弃了跟伊万纠缠这个问题，哼了一声准备直接进入正题。

 “本大爷是特意来找你。”

基尔伯特着重特地强调了“特意”两个字，说话时扬着下巴满脸的傲慢。

“那么您有什么事吗？现在是工作时间，我不能离开太久，会罚钱的。”

“这个你尽可放心，本大爷可以给你钱。”

基尔伯特从口袋里掏出钱包，将里面的钱全部倒出来摊在掌心上，捧到伊万眼前。

“本大爷身边暂时只有这些，不够的话我让司机回去拿。”

伊万盯着基尔伯特手中成打的一百卢布，嗤笑一声摇摇头。

“我一年也赚不到这么多。”

“所以本大爷就说这种烂工作你不用再做了。”

基尔伯特得意地扬扬眉毛，把卢布强行塞进伊万手里。

“你到底想干什么？”

伊万迅速缩回手后退一步，无奈地望着基尔伯特。基尔伯特兴奋地嚷嚷着，宣告此行的目的。

“本大爷来接你回家！”

“回家？”

“对，你可以跟本大爷回家了。”

“那是你家，不是我家。”

“本大爷可以求姑妈重新聘用你的，伊万。”

“您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因为本大爷喜欢你来服侍我，那个新来的蠢死了！”

基尔伯特烦躁地摆弄着手中那双皮质柔软细腻做工精巧的小羊皮手套，脑海中浮现出托里斯那张胆怯讨好的面孔。基尔伯特之所以讨厌托里斯，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正是托里斯取代伊万成为他的贴身仆人，就好像伊万是因为他的到来而离开自己的一样。所以即使托里斯并没有犯错，基尔伯特还是经常将气撒在他身上。

“你是想让我继续服侍你们？”

伊万的声调很古怪，就像被人掐住了嗓子。基尔伯特抬起头看向他，发现伊万的脸色苍白得可怕。

“没错。”

基尔伯特的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满怀期待地望着伊万，上前一步拉住伊万的袖子。伊万像触电一样猛地推开基尔伯特，突然提高音调怒吼道。

“我凭什么要回去再像个奴隶一样任你们这些贵族少爷太太们差遣打骂？”

基尔伯特被推得踉跄两步，伊万突然发火把他吓到了。在基尔伯特的记忆里，伊万是非常温柔的一个人，一直笑盈盈的，即使自己对他多么不好也不曾对自己发过脾气。基尔伯特从没有见过伊万不笑时的模样，像现在这样浑身散发出一股冰冷的杀意。像这种一直好脾气的人发起火来是骇人的，那是胸中怒火如沉寂已久的火山突然爆发，即使那余韵也能震得人发颤。一出生就是身份高贵的贵族大少爷，习惯被人尊敬被人小心翼翼地服侍的基尔伯特几时被如此对待过，而且对方还只不过是一个平民。一时间，他连发火都忘记了，惊恐地瞪大无辜的双眼，结结巴巴地说。

“我，我只是想让你回家。”

基尔伯特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不明白对方为什么对自己发火。他焦急地想要解释，因为慌乱而语无伦次。

“我只是想让你过得好一些，不用在这种肮脏的地方，像牲口一样不停地干活，还赚不到多少钱……”

伊万打断基尔伯特的话。

“你是在怜悯我吗？”

伊万的眼神恐怖极了，在这样的目光的注视下，基尔伯特感觉自己仿佛身在西伯利亚的寒流之中，冻得浑身发抖，大睁着受惊的双眼不敢出声。

“呵，你怜悯我！你根本不应该来这种地方，少爷！”

伊万终于又笑了，但是那不是基尔伯特记忆中那种温和可爱的微笑。他夸张地大笑着，眼神中却透露出深深的恨意，仿佛从地狱爬上人间的恶魔即将向世人复仇。基尔伯特不禁后退几步，想离对方远一点。看到大少爷被自己吓得发抖可怜模样，伊万的怒火渐渐消散了，心中不自觉生地出一丝不忍。他又恢复到之前冷淡疏远的表情，降下声调努力使自己听上去委婉些。

“请您回去吧。”

基尔伯特点点头继而又摇摇头，他只记得他今天来这里是为了来带伊万回家。伊万不再理会基尔伯特，转身走回工厂。离开前，伊万将帽子戴在基尔伯特头上。

“外面太阳太大了。”

他在关心自己，他还记得自己的病不能晒太阳。伊万果然还是这么温柔，比托里斯强多了。

基尔伯特的心中不禁又升起希望，那天他没乘车一个人走回了家。当天晚上被太阳灼伤的皮肤就发了炎，又红又痒，被姑妈命令待在房里卧床休息。基尔伯特躺在卧室那张柔软舒适的大床上思考，伊万的拒绝还是让他委屈万分。

为什么伊万不愿意回来服侍自己，自己真的这么招人厌吗？明明大家都非常喜欢本大爷！

当然，这个大家指得是社交场中的贵族太太小姐们。因为基尔伯特的朋友们都在德国，怕他寂寞基尔伯特的姑妈经常带他去参加聚会，将他介绍给彼得堡的上流社会名流们，而那些太太小姐们总是殷勤地围在基尔伯特身边跟他说话。海德薇莉伯爵夫人，也就是伊丽莎白的母亲对基尔伯特尤其亲切，好像把他当做自己的儿子一般。

托里斯以为基尔伯特睡着了，蹑手蹑脚地走进卧室准备帮他换药。他将盛放着治疗皮肤发炎的药膏，还有酒精纱布等物品的托盘轻轻放在床边的桌上。他将托盘放在床边的桌上，基尔伯特却突然抓住他的手腕。

“托里斯，你讨厌本大爷吗？”

托里斯被突如其来的惊吓吓得一屁股坐倒在地上，他哆嗦着嘴唇结结巴巴地回答道。

“不，不，不，少爷，我，我怎么敢讨厌您？”

“那你想做其他工作吗？”

基尔伯特表情严肃，不知道在想什么，这位大少爷的心情一向捉摸不定。托里斯咬着嘴唇垂下头，眼神飘忽不敢看基尔伯特。

“其他工作？我，我……”

“如果你可以去干别的工作，你还愿意在这服侍本大爷吗？”

“少爷，您要赶我走？”

托里斯猛地抬起头，眼泪在他的眼睛里积聚，可怜的侍从浑身瑟瑟发抖。

“你喜欢服侍我吗？”

托里斯一缩脖子，犹豫片刻小心翼翼地点点头。基尔伯特嫌恶地撇撇嘴，又是这副惊恐万状的样子，好像见到鬼一样。

“你出去吧。”

基尔伯特一挥手，托里斯像得到特赦一般快速逃出他的卧室。基尔伯特颓丧地躺倒在床上，抱着被子把自己卷成一团。

无论如何，自己都要把伊万带回来！

TBC

——————————

因为坑太多了，所以就想还是不再乱开新文，把该更新的更新一下吧。

这篇大概又是早已被遗忘的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