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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露]60

奥尔:

写在前面:相当私人化的一篇。


60




摘要:”因为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60.


 


  我抱着伊万躺下。


  六十,五十九,五十八……


  我轻轻数着数,伸手抚摸伊万纤细柔软的头发。我一直爱着他,彻底地,永远地。


  四十七,四十六,四十五……


  我曾经想象过我们之间会以怎样一种方式结束。我可能会离开他,也有可能会是他做出决定。但是无论如何现在都是非常完美,非常幸福的结局。


  三十四,三十三,三十二……


  我回想起伊万最喜欢的那首歌,他经常唱。在我听来,他仿佛真的始终悬挂在一盏巨大的水晶吊灯上。从上往下俯视。


  二十一,二十,十九……


  还有一会,还有一会,我一直以来期待的就是这个时刻的到来。就像伊万期待的那样。


  八,七,六……


  我亲吻伊万的头发,他的眼睑,他的嘴唇。他在细微地颤抖着,而我也是。


  五,四,三……


  我们会去很远的地方,但我们并不知道会去哪里。


  可我们会一直在一起,这就够了。


  这就够了。


 


58.


 


  伊万从台上下来时,所有人都在鼓掌,他腼腆地笑着,朝我们挥手。


  人群中有一个声音叫道:“万尼亚!你真是太棒了!我想当你的男朋友!”


  口哨声。


  他愣了一下,随后笑得右侧脸颊上浅浅的酒窝显现出来。他说:“好啊,但是我有个条件。”


  口哨声。


  他说:“我从小就很想住在靠近铁路轨道的房子里。我一直梦想着能够住在那样的地方,每天晚上都能听到火车从我窗下驶过的声音,能被地板的震动唤醒。”


  他说:“如果你家是那样的话,我可以考虑一下。”


  我坐在卡座上,面前是已经冷了的吃到一半的鞑靼牛排,还有一杯白葡萄酒。我一个人来这里吃饭,而这里的驻唱歌手让我吃不下去。


  我望着他,举起手。他注意到我的举动,对我绽开一个笑容。瞬间我的胃部像是绞在一起,我发不出声音,我只能望着他,望着他紫色的眼睛反射出我的脸。


  我艰难地说:“我家就住在铁路旁边。”


  我艰难地说:“如果你住过一次的话,你就会厌烦的。在晚上,火车从你家楼下飞驰而过的时候,你家里养的狗会疯了一样狂叫,火车上硬座区的灯会不停从你紧闭的眼前闪过,你根本没法睡觉,只能等它离开。”


  伊万走到我面前,他穿着一件黑色的高领毛衣,脸色因为空调效果而微微泛红。我望着他的样子一定很傻。在他上台唱歌的那一刻我就已经傻了。


  我就那样张着嘴注视着他。


  然后他说:“那你有男朋友吗?如果没有的话那就太好了。”


  我呆呆地重复:“太好了。”


 


47.


 


  我和伊万躺在床上,他枕着我的手臂,那头柔软的头发在我的下巴处蹭来蹭去。


  他说:“在火车来之前,你有没有什么事想和我说?就比如,童年的糗事啊,或者小时候的梦想之类的。我想要了解你更多。”


  我思考了一会。


  “我上中学的时候,——那个地方很小,所以我猜那就是为什么我会遇到那种事——总而言之有一天我出门,想去餐厅吃点东西。


  “等我点好餐,开始坐在那里等待的时候,有一个小孩子跑过来。他穿得很奇怪,配色很丑,五官也相当平庸,但是他就是很有底气地望着我,然后,他说。


  “他说……好吧。他问我,‘你是不是出门的时候忘记变成人,你这头雪怪?’


  “接着他大笑起来,并跑回他的父母身边。我看到那对夫妻慈爱地抚摸着他的脑袋,就好像……好像他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似的。我一口东西都没吃,但我回到家之后吐了一天。”


  我沉默了一会。


  “我明白那不是他的错,也不是他父母的错,也不是我的错。可是事情还是发生了,我感到非常难过。我再也没去过那个餐厅,有一年左右的时间里我每天都会化好妆再出门。我把裸露在外的皮肤都涂成正常的肤色,戴上帽子,把眉毛抹成棕色。直到我的脸开始冒痘和化脓,无论如何我都没法再用劣质化妆品继续荼毒我本就相当脆弱的皮肤。


  “我们全家搬到这儿之后我就没有再干过那种事了。我花了很长时间才让脸上恢复平滑,那些疤痕痘印,需要每天细致地保养才能消退下去。我每天出门都要抹防晒霜,所以我经常不出门,在家里画画来消磨时间,一画就是一整天。”


  我傻笑了一会。


  “然后我弟弟说,我不能再这么一直呆在家里。他强迫我出门走走,为了让我别总是借口他会出门帮我买东西而搬出去,给我介绍周围口碑很好的餐厅让我出去吃东西。我的画他会定期收走去卖掉,我甚至在我去过的餐厅墙上看见过我的画。


  “但我一次都没说过,那是我画的。我不想说,也不想受人瞩目。我喜欢这个地方,因为大家会无视我,那正是我所需要的。我宁愿在他人眼中隐形,即使他们会把我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也无所谓,我需要的仅仅是平静。


  “我见到你的第一天,我就只能想到,‘我希望你能看到我。’


  “当我和家里人坦白自己的取向时,他们就像那些陌生人一样,试图弱化我的存在,试图忽视我的所做所言,那个时候我就会想到,‘我希望你能看到我。’”


  远处传来鸣笛,伊万抬起头在我下巴处蹭了两下,然后开始倒数。


  他说:“六十,五十九,五十八……”


  他说:“没事了,已经没事了。”


  他说:“四十七,四十六,四十五……”


  伊万轻轻抚摸着我的背,他的手握住我的。火车逼近,我放在桌子上的水杯颤抖起来,我能看到一束光由远及近地到来,照亮我目所能及的所有地方。


  他说:“没事了,我在这里,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基尔伯。”


  然后火车从窗前闪过。


 


34.


 


  他是最后一个从教室里出来的人。我站在台阶下等着他走过来。伊万今天穿着一件深蓝色的牛仔夹克,黑色书包带卷起。


  他看起来脸色很差。


  我问:“发生什么事了吗?今天上课是不是太累了?还好吗?”随后伸手抱住走过来的他。


  伊万的手攥得很紧,他在发抖,手指像冰一样冷。


  他说:“基尔伯,你能陪我回一趟我家吗?”


  于是我们回去了。我在他家楼下等着,听见楼上用我听不懂的语言交流,妇人的哭泣声和摔门声,然后伊万阴沉着脸出现在楼道口,而我发动汽车。


  很抱歉,伊万,我真的很抱歉。


  我一边开车一边用余光打量他。


  “我叔叔死了,”他忽然开口说,“心脏衰竭,死得很快,所以我猜他死的时候并没有那么难受。”


  “他是唯一一个在我家人用书拼命砸我,妄图让我回到‘正轨’上来时,冲上前来抱紧我给我擦眼泪的人。”他拿出一根烟,我不知道那是从哪儿弄来的——我一直禁止他抽。


  很抱歉,伊万。


  “现在他死了。我不知道这算什么。谢尔盖叔叔,他之前去过一趟非洲,然后在那儿染上了疟疾。医生说他的血管里全是虫[和谐]卵。在我第一次离家出走的时候他下了两次病危通知书,我去医院看他时,他在床上抽[和谐]搐,完全没有意识。”他深吸一口烟,随后把烟灰弹向窗外,“我回家了,骗我的姐姐、妹妹还有祖父母,我已经恢复正常。他也回家了,但是身体非常脆弱。真不敢相信他以前还是个离经叛道的人,甚至偷过我家里的电器变卖去赌[和谐]博。


  “他在我们家住着休养,然后他死了。他的心脏和肾都很差,有一次吃饭时他的一颗牙齿掉下来,连着一大块牙龈。前几天他还在窗台边呼吸新鲜空气,今天下午他就死在了医院里。我的祖母一向很疼爱她的小儿子。我刚刚一推开门她就抱住我开始哭。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没法控制自己,我没法安慰她,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当别人在我面前表露出脆弱时我就忍不住想要惩罚自己——我觉得这像是我造成的。我爸把我赶了出来。我觉得……我觉得好像一切都乱七八糟的,很抱歉,基尔伯。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些事,我很累而且这一切像是永远没有尽头,我不知道我还会不会好起来……”


  你必须经历过才能体会到这种无力感。


  你必须在伤口肉眼可见时才能感受到剧痛。


  你必须从吊灯之上摔下来,磕碎鼻子或者牙齿,血灌进嘴里呛进气管,然后你才会知道该如何哭泣和求助,而周围的人又是如何视而不见。


  没有人能够做出保证。


  我们停在一个十字路口。在红色洒满车前湿漉漉的柏油马路时,我握住他的手。伊万颤抖起来,弓起腰哽咽哭泣。


  “很抱歉,伊万,”我说,“我真的很抱歉。”


  很抱歉,伊万,我什么都说不出口。我什么都无法为你做。


 


21.


 


  “真是我有生以来度过的最难忘的春夏之交。”伊万的博客上如此写道。


  我关闭手机,假装我还在继续睡觉。我能听见伊万光着脚踩在柔软的羊毛地毯上的声音,虽然细微,但是相当清晰。他缓慢地逼近我身后,我背对着他,却也知道他手上拿着刀。


  六十,五十九,五十八。我在心里默数,随着倒计时的出现,火车疾驰而来。


  四十七,四十六,四十五。我猛地滚下床去,水果刀准确无误地扎在我原本待的地方上。


  如果生活太过于痛苦的话,你反而会坚强起来,强迫自己走下去。而那样做的后果就是你不得不抓紧每一个漂过你眼前的救命稻草,你会视身边的所有人为唯一。


  你会在你觉得一切都好起来的时候因为一颗小石头摔得头破血[和谐]流。


  你会哭,然后想:为什么所有事都这么艰难?为什么活着如此艰难?


  三十四,三十三,三十二。要想钳制住伊万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他永远不会吸取教训,也永远不会记得要在谋[和谐]杀我之前控制住自己的呼吸。他紧张的时候都会呼吸过度,喘[和谐]气声足以暴露他的行踪。


  数到二十一时我成功将他按在地板上,他的脖子被我卡在手里,只要我再用力一下他就会像实验室里使用完毕的小白鼠,脊柱被拧断而死。可我不会那样做,因为我爱他,所以我会原谅他所做的一切。


  “你到底是谁?基尔伯在哪里?你这个冒牌货……”他喉咙里发出一种类似窒息的咕噜声,同时哑着嗓子发问。


  我会原谅他,原谅他的一切,原谅他不再认识我,不再认识所有人和物。


  我的天使,我的挚爱,他病了。


  于是我说:“我是尼可拉斯·贝什米特,冷静一点好吗?我会放开你,但是你最好不要打什么歪主意。我不会伤害你,我永远不会伤害你。”


  这卡普格拉*的诅咒。


  伊万望着我,他轻轻点了下头。就在我松开的瞬间他试图重击我的脸,却被我重新按倒在地。


  于是我说:“万尼亚,这个世界上不存在这样的技术,能够复制一个人周围的所有人和物。你病了,我们去看病好吗?基尔伯特现在不在这里,我带你去看好吗?你要听话,他会回来的。”


  伊万抿着嘴,他异常的紫色虹膜中满溢出恐惧、怀疑和憎恨。


  我的天使,我的挚爱,他从来没有用这种眼神看过基尔伯特。


  我还是松开手,任由他给了我的腹部一拳。这真的很痛,我勉强站起来,拿了外套冲出房间。一直开出两个街区后我才停车,在路边稍作休息。掏出手机时上面有将近五十个未接来电,全是伊万打来的。正在我犹豫是否该回拨过去时,伊万的名字又一次出现在显示屏上。


  我将手机放到耳侧:“万尼亚?”


  我听见他泣不成声。我听见他声嘶力竭。


  “你到底在哪里?!我醒过来,然后身边躺着一个和你长得一模一样,却不是你的家伙。我很害怕,他刚刚从这里离开了……基尔伯,你在哪里?我很需要你,拜托你,……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捏断了放在我口袋里的水性笔。


  “没事的,万尼亚,你先冷静下来。我现在在比较远的地方,我没法回去。尼古拉斯会替我照顾好你,好吗?只是他还没掌握好距离,他等一下会回去,他会和你保持距离的好吗?”笔芯和塑料碎片扎进我的皮肤,我一边轻轻地抽出手,一边用肩膀夹住手机,“万尼亚,在我找到回去的办法之前,先忍耐一下好吗?”


  我找不到解决这一切的办法。


  伊万的啜泣声逐渐弱下去。我听见他擤鼻子,抽面巾纸,呼吸吐在话筒处。


  “好吧,我会听话,我会和尼可拉斯好好相处的,”他最终说。


  你必须蒙住眼睛,才能大踏步向前。


  你必须说服自己,一切都会好起来。


  因为除了说服自己相信这一点外你无路可走。


  我挂断电话,驱车回家。


 


19.


 


  “给我讲个故事吧,”他说。


  我睁着眼睛,看向车灯经过时随之变化的四边形不断在天花板上闪过。伊万睡在我右侧的床上,而我躺在地板上,和拖鞋为伴。


  “你想听什么故事?”我问。他从床边探出头俯视我,那头浅金色的发丝软软地垂了下来。


  “你知道吗,有的时候我只听你的声音,会觉得你真的就是基尔伯,但只要看你一眼——一眼就够——我马上就会意识到,你不过是个克隆人。”他眯着眼说。


  我想我有那么一瞬间会感到无边的愤怒与痛恨。紧随其后的是苦闷和懊悔,还有颓丧感,无能为力的颓丧感。


  有的时候,你就是无法原谅自己,无法原谅过去的每一个瞬间做出过愚蠢决定的你。你会一直想着这件事,直到你说服自己那已经不算什么。


  然后它们卷土重来,带着成百上千倍的苦楚。


  我深吸了一口气。


  “很久很久之前,有一个国[和谐]家的王子,他叫做……嗯,也许是彼得或者维克多什么的。总之,他是个骄横跋扈的王子,做事凭心情而来。他的叔叔是一个伟大的白魔法师,他觉得王子这样非常不好,决定亲自教育王子。他许诺王子一个愿望,但王子却说,把这间屋子里的所有人都变成玩具吧,于是房间里所有的人都变成玩具。王子也变成了一个胡桃夹子。


  “白魔法师将这些玩具带到王城里去,他在玩具店里等着,等来一个年轻人,他的头发像雪兔一样白。这个年轻人说,他想买个玩具回去给他的弟弟。白魔法师卖给他一个普通的玩具士兵,又把胡桃夹子递给他。白魔法师说,这是给年轻人的圣诞礼物。


  “觊觎王子富足生活的老鼠国王找到他的姑妈,他的姑妈也是个会魔法的老鼠。老鼠姑妈说,你去找到变成胡桃夹子的王子,他现在这副模样只需要一根火柴就能毁掉他,这样你就能占领他的城堡。老鼠国王答应下来,派城中的眼线去寻找胡桃夹子。


  “年轻人带着胡桃夹子回到家里。他和弟弟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看了会书后就准备上床睡觉。在小小的圣诞枞树下放着胡桃夹子。半夜,老鼠国王的手下来到屋子里,胡桃夹子苏醒过来,拔出剑与老鼠们搏斗。打斗声吵醒年轻人,他下床查看,发现了这场发生在客厅里的战争,他拿起木棍想要帮助胡桃夹子,却被到来的老鼠姑妈用魔法变得和胡桃夹子一样大小。


  “好在老鼠姑妈的黑魔法力量不足,只够把年轻人变小,无法再施展别的法术攻击他们。胡桃夹子和年轻人手拉着手逃出房子,去寻找王子被卖到别的地方去的玩具臣民。他们在教堂里遇到哥[和谐]萨[和谐]克将[和谐]军,在礼品店遇到阿[和谐]拉[和谐]伯少[和谐]尉。一开始他们仍然生气于王子过去的所作所为,在年轻人的劝说下,王子向他们道歉,告诉他们自己已经为自己的粗鲁与愚蠢感到懊悔,他想要变好。


  “将[和谐]军和少[和谐]尉决定原谅他,于是四个人出发,回到玩具店唤醒所有的玩具臣民。老鼠国王和老鼠姑妈以及所有的老鼠士兵也包围了玩具店,他们混战作一团,王子骑着小木马,挥舞着小木剑击退敌人。


  “就在老鼠姑妈劫持年轻人,要将他推进壁炉里时,白魔法师出现了,化解年轻人身上的诅咒。年轻人立刻变回原样,他脱下一只鞋子,用它拍扁老鼠姑妈和老鼠国王。群龙无首的老鼠士兵们纷纷四散,留下的是已经被老鼠啃得七零八落的将[和谐]军、少[和谐]尉和王子,还有那些帮助王子、奋勇作战的木头臣民。白魔法师挥挥魔杖,将他们修好,又变回人类。”


  我咽了口唾沫,伊万已经睡着了。他紧紧抱着怀里的枕头,蜷缩成一团,把床的右侧空了出来。


  那个位置永远属于基尔伯特


  在我们刚认识的那几天的某个晚上,伊万给我讲了这个胡桃夹子的故事,当然,改变了许多内容,变得符合他的品味。


  “就在老鼠姑妈劫持年轻人,要将他推进壁炉里时,王子挺身而出!”他讲故事的时候手臂在空中挥舞着比划,我能看到他的手背上比皮肤更白的几道刀疤,“作为交换,王子自己跳进火里,老鼠姑妈遵守承诺地放了年轻人……”


  “等会,”记忆中的我说,“那王子就这么死了吗?”


  伊万扭过头看着我,他的眼睛湿润而明亮,那团紫被黑暗同化:“我喜欢悲剧。因为那就是我的结局,我猜。王子会,我也会。我不认为他们能够永远幸福快乐地生活下去。我不讲童话故事的,基尔伯。”


  我在伊万身侧躺下。他感受到我的存在,习惯性地翻身回到我的怀里。


  “……然后,年轻人被邀请来到王宫里成为另外一位王子,他们永远幸福快乐地生活了下去。”我轻声说,抚摸他的头发,“永远。”


  生活就是生活。


  可我仍然希望能够永恒。


 


8.


 


  “六十,”伊万说。


  我抬头望着他,火车正从远方赶来,而我被绑在起居室正中央的椅子上动弹不得。伊万把玩着手里的水果刀,低垂着眼帘注视地板上的烟灰痕迹。


  “五十八,”伊万说。


  我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也许就是老一套,那些没法实现的谋[和谐]杀,那些暴[和谐]力倾向与偷偷倒掉的药。伊万拒绝承认自己的心理疾病,在每一次就诊时他都表现得非常乖巧,回到家里就又是那一套。


  问我基尔伯特在哪里。问我是否存在能够把所有人和物都在暗中替换的科学技术。


  有的时候,你会恨你爱的人。你会想,不如在他睡着时掐死他,然后再一同赴死。


  可你也知道那不行。


  因为他是你唯一的希望了。他是在你浑浑噩噩准备混过一生时出现的光芒,尽管带着阴霾,但毋庸置疑——他就是你这辈子在苦苦等待的救赎。他会带你走上正规,他会成为你生命中最明亮的色彩。


  就像那些被你涂黑的画作中的留白。


  就像你惨白的身体和人生中难得鲜艳的血液。


  就像孤独的你唯一能拥有的


  “四十七,”伊万说。


  火车引起的地面震动让这个房子嘎吱作响。我试着挣开绳子,它们绑得并不是很紧,只要我再用力就能让它们变成一堆碎布条。


  “我想了很久,”伊万说,他忽然不再数数,“我想了很久,该如何分辨出你和基尔伯特。到最后我也只能想到这一种方法。能确认你就是基尔伯特的方法。”


  我看着他把刀移到自己腹部。


  “万尼亚……求求你不要这样做,你可以杀了我,好吗?如果你觉得我是冒牌货,我是尼可拉斯,你可以杀了我好吗?至于基尔伯特,你就当他已经死了好吗?”


  我恳求他。我痛哭。我从来没这么害怕过。


  我害怕,因为我从一开始就猜到他会这样做。


  伊万,他至始至终都在一盏巨大的水晶吊灯上,俯视着我,俯视着命运。他一直都很清楚我们会如何结束,他一直都很清楚命运永远不会善待他,或是善待任何一个人。


  我的天使,我的挚爱。


  伊万把刀插进他的腹腔里,然后跪倒在地。


  


5.


 


  “坚持住,求求你,坚持住……”我用手捂住他不断流[和谐]血的腹部,伊万紧紧抓着我的衣角,他拒绝让我叫救护车,或者邻居,或者任何人。


  “基尔伯……”


  九个月又一天后,伊万叫了我的名字。


  我抚摸着他的脸颊,被我摸过的皮肤都染上他的血[和谐]液。他的眼里重新映出我,泪水和血[和谐]液混合在一起,它们又湿又热。


  有的时候,你就是会失去你所珍视的一切。它们不容置疑地离开你,你除了痛哭流涕外别无他法。


  “基尔伯,我很害怕……我认不出是你,我一直觉得我在和陌生人生活……”他声音微弱,我亲吻着他的额头和脸颊,握紧他的手,“我真的很害怕……就在刚刚,我杀死我自己的时候,我确认了——只有你会露出那种表情,没有别人会那样爱我。只有你会因为我的死而发疯。”


  “嘘,嘘,求你了,不说了好吗?我们这就去医院,我们这就去医院,医生能治好你的——万尼亚,求求你……”我想把他抱起来,可脱臼的左手不允许我做任何事。


  我只能用我不习惯的右手触碰他。


  伊万,他一直在那盏巨大的水晶吊灯上,闭紧双眼不肯睁开。


  “基尔伯,别离开我,”伊万啜泣着,埋下头去,“别离开我,拜托,我很累……我想回家。”


  有的时候,你脑袋里什么也想不了。因为你知道一切都已经是徒劳。


  你只是知道你爱他,爱到宁愿为他而


  然后,伊万睡着了。


 


2.


 


  我抱着伊万在铁轨上躺下。


  六十,五十九,五十八……


  我轻轻数着数,伸手抚摸伊万纤细柔软的头发。我一直爱着他,彻底地,永远地。就像她爱着布兰蒂。


  四十七,四十六,四十五……


  我曾经想象过我们之间会以怎样一种方式结束。我可能会最终忍受不了离开他,也有可能会是他在我和我的幻影中做出决定。但是无论如何现在都是非常完美,非常幸福的结局。


  三十四,三十三,三十二……


  我回想起伊万最喜欢的那首歌,他经常唱。在我听来,他仿佛真的始终悬挂在一盏巨大的水晶吊灯上。从上往下俯视。而我一直都忘了我该去接他下来。我现在要去带他离开那里了。


  二十一,二十,十九……


  还有一会,还有一会,我一直以来期待的就是这个时刻的到来。就像伊万期待的那样。就像胡桃夹子和年轻人期待的那样。


  八,七,六……


  我亲吻伊万的头发,他的眼睑,他的嘴唇。他在细微地颤抖着,而我也是。地面在颤抖着,火车就在很近的地方。


  五,四,三……


  你必须追随你的希望。


  我们会去很远的地方,我们并不知道会去哪里。


  可我们会一直在一起,这就够了。


  这就够了。


  二——









*:Capgras delusion/卡普格拉妄想症(冒充者综合症)。核心表现是患者认为一个现实的人(多数是亲属)被另外一个人所冒充或取代,这两个人同时都存在,而且长相和其他特征都是一样的,值得注意到是,通过电话联系患者还是可以辨认出来(因为听觉信号到边缘系统的线路没有受损)。该症状在临床上比较罕见,一般被解释为精神分裂症患者。该症状出现后患者具有高度的不安全感,较高比例的患者具有暴力倾向。(摘自百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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